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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校
来源:李伦新 | 作者:李伦新 | 发布时间: 2015-07-20 | 1728 次浏览 | 分享到:
社会大课堂和夜校小课堂,使我大开眼界。

■李伦新

社会大课堂和夜校小课堂,使我大开眼界。

也许是在民丰铜丝厂那次夜班出了工伤事故,刘师傅受了伤,而我是跟刘师傅一起当班操作轧机的副手,这事情被姨母知道了,她出于对我的人身安全考虑,让我调换工作。总之在这次工伤事故发生后不久,四姨父就突然叫我离开民丰厂。公开的理由是 :四姨父认为,让自己的亲戚在他开的工厂里工作,会受到管理人员另眼看待,不但学不到技术,还会给他添麻烦,于是提出让我到一家名为“泰昌永五金工场”的单位去上班。

后来才知道,这是一次对等的“交换”:泰昌永五金工场的胡老板,有一位近亲的孩子,将转到民丰铜丝厂工作,同时让我转到泰昌永做工。这是两位老板在谈“交易”时,偶然谈成了这样的一个“相互交换”。

我没什么好说的,其实根本不用我说什么,只有服从的份。于是我就来到上海老城厢小北门附近,走进了会稽路一条叫银河里的弄堂,八号也是一幢同样的石库门房子。记得那黑漆大门上有块“泰昌永铜锡五金工场”的小牌子,进门是个小天井,陌生而新鲜。

更新奇的是,这也是一个连家店,开设在一幢石库门房屋里,胡老板一家就住在楼上,楼上还有一户姓任的房客哩。亭子间下面的灶披间,是有两个炉灶的工场,主要用来“锡”,就是将香炉蜡烛台之类熔化后,将锡与铅分离、提纯。尤其难以想象的是 :这里从老板、会计、跑街先生到所有工人师傅,总共才十来个人,在我到来之前都是清一色的绍兴人,而且和老板也都沾亲带故,当然讲话也都是浓浓的绍兴口音,相互称呼叫“二爹”、“娘舅”、“大姑父”等也就顺理成章了。于是,我就成了这里唯一的外乡人,自然而然地被叫成“小南京”,并以此替代了我的姓和名,习惯成自然,想想真有趣!

在楼梯下面,有一个狭小的空间,是我睡觉的地方,有人上下楼就走在我头上,脚步声声声入耳,从轻重快慢,我大致能猜出是谁上楼或下楼了。猜着猜着,也就睡着了,因为太累太困倦。有时做通宵班,在这楼梯底下实在没法睡,我就乘了电车到中山公园,在僻静的小亭子里睡一觉。后来,老板让我睡在新搭的木架子铺上,相对安静了些,睡得好些。这木架子铺上,成了我私秘的地方,家信和钞票等就藏在枕头底下,其实无密可言。

我听说,凡加入工会的,就可以进职工业余学校读书,这对我太有吸引力了!读书,实在是我最想要的。于是,我成了泰昌永第一个加入工会的人,倒不是我主动去寻找工会并积极要求的,而是工会组织来了解情况,也许以为我这个“小南京”与老板不沾亲带故,就先来动员我加入工会。我问 :加入工会后就可以进职工业余学校读书吗?对方肯定地说“一句话!没问题!”我就毫不思索地表示:好的,我要加入工会,因为我要读书!

报名进了职工业余学校读书。当我背着书包 (买的一个布袋袋) 去上学时,那姿态,那神情,还真像个小学生呢,是呀,那是1951 年,我才不过17 岁,尽管我已辗转沪宁两地四家企业学过徒、做过工。其实还是在学校上学的年龄,我多么渴望读书呵!

记得第一个晚上去上学,从人民路经云南南路到“四明公所”的路上,距离虽然不远,但我还是有些胆怯,昏暗的路灯下,看到有涂脂抹粉的女人站在路边朝行人微笑、招手,我吓得加快了步伐。后来听夜校上年纪的同学说,那是所谓“野鸡”,卖淫者,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丑恶现象,不久后,很快就得到了全面治理。

解放初期,通过工会举办职工业余学校,团结教育职工群众,学习文化的同时也上政治课,老师多次讲到 :要将夜校小课堂和社会大课堂结合起来学习,才能真正学好。记得老师讲的课有 :“到底是谁养活了谁?”、“劳动创造世界”、“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工人要学会当家作主”、“工会是工人阶级自己的组织”等,我听得津津有味,入耳入脑,还按老师的布置,以民丰铜丝厂刘师傅为例写作文谈自己的心得体会。

进业余学校学文化后,我更爱看书了,只要有点空闲,就到工会图书室去借书来看,记得先后看了高尔基的《童年》 (读了好几遍,可谓囫囵吞枣),后来读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还是懵懵懂懂),直到有回听夜校举办的读书讲座,正巧讲到这两本书,就再读了一遍,才有些感觉,记得还写了一篇读书体会。“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 :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至于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至于因为过去的碌碌无为而羞愧 ;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 :‘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这番话我是背熟了的,虽然理解还不深,但我暗暗要求自己 :努力争取做一个这样的人。后来,有位叫周某某的工会干部来同我聊天,谈家常,启发我要求进步,让我参加工会活动,不久,我担任了基层工会“组联会”的干部,下了班就去忙工会工作,生活过得忙碌而有意义。

此后,我劳动之余的生活更丰富多样。有时做通宵班“锡”,有时晚上去工会开会,参加大扫除搞卫生等。工会活动我都坚持积极参加,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开会,接触的人多了,自己受到各方面影响,潜移默化地在改变。就拿讲上海话,我并没刻意地学,很快就能听也能讲了。听报告,使我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我还买了个小本子学着记笔记,这对我而言,确实帮助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