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信

■李伦新

被误为骄傲的敢为人先精神，会压抑积极性，扭曲人的个性。

邑庙区是上海老城厢地区，区级机关大都集中在人民路新开河路口的厚德大楼内办公。团区委都是些小青年，朝气蓬勃。当时机关里每逢周末都有交谊舞会，记得团区委的姑娘小伙子们还自己出钱，根据各人脚的尺寸，在皮鞋厂各定做了一双硬底皮鞋。我算不上跳舞积极分子，但也定制了一双硬底皮鞋，很有兴趣地在学跳慢四步……

应该说我是个体育爱好者，机关篮球队的“中锋”，从不缺席的队员。记得有次我在厚德大楼的屋顶上独自练球，虽说有拦网，且只能玩排球，我却独自练投篮什么的，因用力过猛，篮球飞出了围网，飞落在人民路上，吓得我连忙跑下楼去看，所幸没有砸伤路人……

当时我正年轻，有点血气方刚的意味，也许由于进入革命队伍后一帆风顺，工作上常受到表扬，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对什么新鲜事都充满兴趣且满怀信心，有次机关在小礼堂举行晚会，我在大庭广众面前朗诵诗歌，一点也不怯场。当然我主要还是用心写作，自以为收获不小，有次拿到了一笔不算少的稿费，我到济南路旧家具市场买了一张写字桌，桌面是整块木板的，我非常喜欢，坐在桌前读书写作的感觉好极了，常常独自忙个通宵，发现窗外天亮了，赶快用凉水洗把脸，就拎上公文包赶去上班。不久后又到南京路永安公司买来了一只竹制的书架，将自己不多的藏书放上，房间里增加了书卷气，我坐在写字台前，点上一支烟，泡上一杯茶，心说 ：面包会有的，书橱会有的，书房会有的，心花怒放的感觉真好！

此后，我常常读书写作到深夜。又收到了一笔稿费，机关里的同事们跟我开玩笑说，要我请客，当年不兴请客吃饭，我想时值盛夏，就去买了两大箩筐西瓜，让大家吃了个够，边啃西瓜边说说笑都挺开心。

这天晚上，我从吃西瓜的情景以及同志间无拘无束的交谈，想到人生的旅程长短不等、旅途的遭遇千差万别，到达终点时的情景更是五花八门。人生之旅如果是个人单独前行，那就像一叶扁舟，孤帆独航，多么不可思议 ；而生性合群的人们，在一起都嘻嘻哈哈的多开心，何况是志同道合的同事呢？我想自己今后要更注意和同志交流，向同志们学习。

此后不久，有次在大礼堂举行报告会，我是会议主持人，作报告是一位老资格的领导同志。我的开场白很简单，领导同志的报告长达两个多小时。我坐在主席台上，面对座无虚席的会场，看到渐渐地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窃窃私语，还有的拿出报纸来看，会场里的秩序越来越不安静，可是，作报告的领导同志似乎毫不介意，自顾自继续照着稿子往下念，直到念完，很明显掌声不那么热烈。

我将报告主要内容提纲挈领、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三个要点后，宣布散会。

会后有团干部对我说 ：“这位领导的报告哩嗦，听了不得要领，还是你最后讲的三个要点，既简单又明白。”

我听了只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不无得意的色彩。

有天上午，团区委领导对我说，刚才接到团市委的电话，说有位市里的领导同志今天下午要来本区检查工厂青年工人的工作情况，要我汇报。我当场就说 ：“今天下午我已经有工作安排。这样临时通知。我没法汇报。”

领导听了，给了我一个不好看的脸色，转身走了。

但我中午还是抓紧做些准备，下午，还是向市里来的领导，作了有条理的汇报，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工作建议，得到肯定。

事情虽然过去了，但却埋下了团区委领导对我的不良印象。

过没多久，在机关党的民主生活会上，有同志批评我有骄傲自满情绪。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应该虚心接受，认真注意改正。

从此，每当年度总结或党小组民主生活会，我都要就骄傲自满这个问题作自我批评，应该说，我的自我批评开始是比较虚心的，行动上也在注意克服这缺点，提醒自己要谦虚谨慎。但我对骄傲自满并没有恰如其分的分析认识，感到既要积极主动地工作学习，又要克服骄傲自满，两者怎么把握？为此有时内心很苦恼，骄傲自满还是常常顽强地表现出来，有时还以为 ：人嘛，特别是在年轻时，应该有点值得骄傲的地方，一天到晚老想着不能骄傲自满，岂不是在束缚自己的手脚？

我想这和自己读了《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这本书不无关系。此书的主人公是个有棱有角的青年，对官僚主义和不良现象敢于批评斗争，我很欣赏她敢作敢为的泼辣性格。王蒙同志的小说《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我也很喜欢，自己的习作小说《青春的火焰》、《开除》 中主人公的性格，也和这类青年人有某些共通之处，我想这绝不是偶然的。

后来，当我有机会去北京开全国文代会时，应约到王蒙同志家拜访，面谈后写了一篇《青春的握手》，记述了自己这方面的深切感受。

当时，我自以为爱读书求进步，响应号召写了“向科学进军”的五年规划，雄心勃勃地提出 ：要在做好工作之余，进行文学创作，写文学作品。实在没想到，这些已经给某些领导同志造成了对自己的不良印象 ：骄傲自满，狂妄自大，好高骛远！

也许，这就为自己埋下了祸根，而自己却木知木觉。